囊囊

囊囊

小娘子散文2025-11-08 00:02:59
囊宁,是我家乡的俚语,是对姥姥的专称;囊囊(音同“náonao”),是我的俚语,是对囊宁的昵称。昨夜朔风起,子时白雪下。晨起,望着窗外的雪后丽景,油然想起囊囊的“语录体”散文:“西北(音bê)风儿把枯
囊宁,是我家乡的俚语,是对姥姥的专称;囊囊(音同“náonao”),是我的俚语,是对囊宁的昵称。
昨夜朔风起,子时白雪下。晨起,望着窗外的雪后丽景,油然想起囊囊的“语录体”散文:“西北(音bê)风儿把枯技子、烂叶子刮没(mê)了,白毛雪把破瓦刺(cá)、乱罐子盖蔽(bu)了。花猫子忙着踩梅花儿,老母鸡急着串竹叶儿,多俊(zùn)的景啊!”
不觉莞尔间,舅舅突然打来电话,说囊囊算定今儿是周末,一早哭得泪人似的,让我务必回一趟儿。
放了电话,心下狐疑:囊囊该不会是望见了雪,想听我念上面那段“语录”了吧?怀攥了胡思乱想,沿着206国道,我一路向西狂奔。
天杀的!
时间恨恨地定格在丁亥年腊月初五日寅时正。猫儿还没来得及吠雪拓梅,鸡儿还没来得及扑雪画竹,漫天飞雪携了囊囊飘然而逝,只遗了我金指环,只遗了我银笏板,只遗了我玉拂尘。
——囊囊遗我金指环。
囊囊的女红活儿南村北庄有名。刺的荷叶能承露、绣的鸳鸯可戏水。就连织补的补丁都是恰到好处的小饰件。多少年来,儿孙们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脚下裹的……,哪件不是囊囊一针一线缝织出来的?如今,我的颈下仍枕着囊囊亲手“御制”的“鱼莲戏”方枕儿,那悠长的芦苇茸儿的清香,总是催我快快入梦。而囊囊,只一件斜襟皂褂裹身,足足有大半辈子。
最爱“临行密密缝”,最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囊囊遗我的金指环,就是那枚纯铜的顶针儿。
——囊囊遗我银笏板。
囊囊的厨艺儿南村北庄有名。烙的千层饼,像揭了夕照半边云;焖的家常鱼,似煮了北海万斛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灰灰儿、马珠儿、苦苦儿等涩毒野菜,都能在囊囊手中翻作可口的佳肴。如今,我能撑勺于“浓少清多,醇而不腻”的鲁菜正宗店,立业秘笈便是承传了囊囊的衣钵。烹得如此美味,囊囊又食了多少呢?打十几岁起,她就有一个恶习:饭前必饮一碗白开水——为的是冲淡胃液。
最信“巧妇能为无米之炊”,最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囊囊遗我的银笏板,就是那柄纯铝的灶铲儿。
——囊囊遗我玉拂尘。
囊囊的干净利落劲儿南村北庄有名。洗衣上下内外有别,净衣前后脏洁有序。浆洗的衣裳,板挣挣的赛过干洗房;叠放的被褥远在部队样板之上。就连灶台用的抹布儿,也要洗净了搭在锅盖上趁热烘干。后来,囊囊的眼睛完全看不清了,可她还是不肯停手,摸索着抹的、擦的更勤了,好似跟抹布儿结了“亲家”。
刻骨铭心的是:我一边把玩新买的录音机,一边随意地往地上吐了几个葡萄皮。囊囊正巧赶来抹桌子,指着录音机说:“轲哪,你听听这里面忙活的,又敲锣又打鼓,踢遛哐啷的,可热闹死它了!”我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囊囊,你真是个老外!”定睛看时,囊囊不见了——手腕骨裂增生。
最恋“纤尘无染玉闺房”,最忌“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囊囊遗我的玉拂尘,就是那支纯白的鸡毛掸子。
今夜无眠!泪水,这世上最绵长、最柔弱的河,淹死了我的心儿不说,更把留存我心的影儿、像儿、音儿淌得一蹋糊涂。
……夜阑人静,一灯萤然。囊囊端坐炕头,金指环儿衔一枚银针儿翩跹起舞。
“扯大锯、拉大锯,囊囊家唱大戏,小外孙子你也去”。睡眼惺忪的胖外孙儿,一个劲地往囊囊怀里钻,哈喇子流了囊囊前怀一大片儿。
窗外的斜月儿伴着,地上的亮雪儿映着,囊囊一直坐到了鸡打鸣儿,一直坐到了春花秋实,一直坐到了“驼峰背”,一直坐到了“白内障”……
今夜无枕!囊囊又是坐着来入我梦,陪我垂泪到天明。
囊囊生于民国五年四月初六,缠足小脚,粗壮关节粗糙手。
囊囊享年九十有三,骨瘦如柴,高不过1。5米。
囊囊十岁丧母,“母仪”两兄弟;二十出嫁,育三子二女;一生清苦,留子孙四代廿六人,十字长街跪不起……。
陶渊明在一千六百年前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可我是万万做不到的,“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跟娘的娘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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