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一夜宋陵

哭一夜宋陵

五柳散文2025-11-13 21:05:55
暑假的时候,有一个读高中的孩子向我问起秦桧。我对她不清楚秦桧感到惊讶,便拿了一套《上下五千年》给她看。她草草翻过,转身出门,临走时丢下的评语让我心惊胆战后怕不已:秦桧也不是怎样的坏么!随着锁头接合时咔
暑假的时候,有一个读高中的孩子向我问起秦桧。我对她不清楚秦桧感到惊讶,便拿了一套《上下五千年》给她看。她草草翻过,转身出门,临走时丢下的评语让我心惊胆战后怕不已:秦桧也不是怎样的坏么!
随着锁头接合时咔哒的一声轻响,周围陡地寂静下来,散了满满一桌子的历史沉沉地发出嘲笑。昏昏的台灯下,我想起那个奇特的王朝。
宋朝,是个奇特而且与众不同的王朝。他身前的盛唐还泼墨似地舞着咸阳铁剑,转头的身后就是大元铁衣猎猎的草原。他的身前身后都沿着黄河向唐古拉山一路奔走,只有他,傍着长江向茫茫东海依靠。宋朝是云岚雾霭下烟水里的江南,细碎地铺了一地的风情万种,惹来四方垂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雪山痴了,草原醉了,痴痴醉醉征抢了连年的硝烟。横笛和明月,大漠和乡愁,优美得仿佛那江南一样的王朝。宋词声声里,慢慢消褪了灯红酒绿。文人,终不再象个文人;武将,也终不再象个武将。在那个文人都可以做英雄的时代里,翻过了陆游辛弃疾文天祥以后,还有岳飞衣不解甲地持卷而立。
我对八百年前这位迂腐又固执的英雄肃然起敬。他的身上围绕了那样深沉凝重的悲哀,可他的后辈在念着《满江红》的时候却绝没有心情去理会他的激扬或悲伤。那些年代烟远的故事甚至已不堪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只能在夏日傍晚蛙鸣乡野的大榕树下被含饴弄孙的老人快乐地提起,或者在学者的案头冰冷而充满理性。从什么时候开始,岳飞已不再是个英雄,他在民族统一问题上是个多么不合作的激进派。有时候,宁愿我无知,无知到不知道大金国大宋朝的国土而今都集中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这样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八百年前的民族矛盾上升到国家利益的水火不容,还不怕别人说我偏执。可是现在,秦桧跪像和风波亭,是好脾气的旅游景点,被人一遍遍走过,麻木得忘记悲伤——就像鲁迅所痛心疾首的中国人喜欢看热闹看得麻木不仁幸灾乐祸的劣根性一次又一次苍白地暴露无疑。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信仰的国家大义。说起阿富汗、以色列、伊拉克,每个人都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义愤填膺。然而,中国的土地上有多少人真正为阿拉伯世界的斗争痛心疾首?地域的界限尚且如此,那么那些遥远的年代呢?无论金元,无论满清,这些在中国历史上狠狠挤进一脚的少数民族,已经得到他们对手子孙的无限宽宥。历史巨大的车轮碾过了八百年的风尘,就这样把我们和我们的祖先隔得太远,他们的悲伤和痛苦我们已经无力咀嚼,他们的国家和我们的国家,差了八百年。我无意挑拨民族关系,我只是心疼,祖先用鲜血哭出的悲伤,在我们眼里如此晦涩,有谁愿意用心去读它、去体味它?那些散尽千年风华的诗词歌赋,真的就只剩了丝般的文绣,披着华丽的外衣,撕裂课堂里临刑的空气。面无表情的诵读是敷衍的酒杯,倾尽了那一杯不知何味的酒,连呼吸都如遇大赦。
宋词声声里,消褪了灯红酒绿。终于,没人再吟说柳永的红颜晏子的云月,也没人再聆听苏子的豪歌稼轩的悲笑。十年一觉扬州梦,梦觉颓然。扬州已不是杜牧诗里的扬州,江南也不是姜夔词里的江南,物华天宝的都市里找不到八百年前的风流,只有城外的土地上一如既往地长着绿油油的庄稼,一茬茬地更换着春秋寒暑。
宋陵的黄土一掊掊压住宿命与传奇,上边蓬蓬生长的嵩草再也记不住有什么跟着时光疾弛而去,我也只能哭一夜宋陵而已。是的,只哭一夜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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