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书
最初老师要我们多读好书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好书,也没有见过除过课本之外多余的书。其实课本都还没有保证,经常是借教材、抄教材,书包里通常只有一根钢笔两三个本子,没有课外作业,而且因为教室太过紧张,我
最初老师要我们多读好书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好书,也没有见过除过课本之外多余的书。其实课本都还没有保证,经常是借教材、抄教材,书包里通常只有一根钢笔两三个本子,没有课外作业,而且因为教室太过紧张,我们只上半天学,这周上午,下周下午,倒班似的。我们是一群最轻松最快乐的少年。
老师这样建议我们分配课外时间:三分之二的时间读经典文学名作,抓紧积累。三分之一演算数理化,要备考,三分之零学习政治历史和外语——外语刚刚开科,老师的英语秦人秦味。音体美本来就在生活之中,他说不必学。他教语文,很受我们敬仰,敬仰包括他女儿的名字——异草,我没见过,但是我估计她聪颖异常。
如果说他帮我们在昏暗中打开了一扇让阳光鲜花和美好喷薄而入的天窗,那就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文化教育刚刚在荒蛮中解冻,还没有完全复苏的时候,凭记忆,教我们通背唐诗三百首和宋词百篇,虽然许多东西熟背过又忘记了,但当时那种强烈的新鲜感、外班同学钦羡的目光和我们自感有别与他人洋洋得意的层次感,还历历在目。我记得,他吟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时,轻拭盈眶的泪水。全班寂静,连平时最淘气好动的同学都屏住呼吸,沉静在汤汤流水、不尽的哀愁中……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落泪的男人。其他闯祸生事被爸爸妈妈追打哭嚎的男孩当然不算。
工作以后,他还是问起我的阅读书目,我窃以为阅读层次不是太低,翻出《三国计谋》让他看,还有从北京国际机场买回来的《情智力——EQ情商》,他默然不语。那时,我的案头大部分都是这些励志、计谋、方法类的书,除了始终排斥的厚黑学,当然也少不了于丹的《论语心得》,易中天的《品三国》等等。他有浅浅的失望,我看得出来。
“这些书翻翻也行,但别耗太多的时间。”
我当时不以为然,心里还有少许不服气,这些都是畅销书排行榜上的头牌,周围大部分人都还没有看到,甚至,我拿来逢迎见多识广的领导情商高的时候,他竟如临大敌般慌忙否认:“我不是那种人,我不好那调儿,我对感情家庭都很负责。”我不敢卖弄,但委婉的告诉他,情商不是谈情说爱的本事,更不是招蜂引蝶、花花公子滥情脂粉的能力,它是影响和掌控自己及他人情绪、处人处事的智慧。
显然,老师不太买账。
几年后,我们再遇,他介绍我看看新近翻译过来的《普罗旺斯的一年》,英国作家彼得梅尔的散文。他知道我一向爱散文,而少看小说。这一建议的结果,是我比他更加迷上了这只“英国虾”(英国人皮肤白,太阳稍加照晒即变红色,所以彼得先生戏称自己是英国虾)。
第一本《普罗旺斯的一年》是借他的,我迅速上道,喜欢的五迷三道、血脉贲张,心里安了弹簧似的嘟嘟雀跃。原来游记散文可以写的这样活泼有趣,原来一条狗远比人更可爱,原来这些让人火冒三丈的生活琐碎竟然可以烹调的如此妙趣横生、有滋有味。再在路上遇到狗狗的时候,我觉得它们个个都是出身名门聪明可爱的萨克狗仔仔了。
一高兴就在书上胡写乱画,感叹号,两个感叹号,三个感叹号,“好!”“太好了!”“美死了!”“在梅纳村走走,今生的夙愿”,“让龙卷风刮到天上,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和葡萄园,只要不摔坏髋骨”“我想尝一口渣酿葡萄酒哦”等等等等。等到窒息般浓烈的喜欢暂时平静以后,我发起愁来,书被划上了碳素、圆珠笔、铅笔,红蓝铅笔各种痕迹,最精彩的一段居然有好几种颜色的划线圈圈蹲点。归还成了问题。老师是个极爱书且有洁癖的人,我想我以后别想从他那儿拿到一本书了。我拖延时间,迟迟不还,直到有机会买来一本新的还他才算基本交差。基本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和原来的并非一模一样,内容相同,但书的宽度增加了一食指,高度又缩了一点,纸质略显粗黑,光度也不如从前。我一脸羞赫的将书奉上,不敢撒谎,告之实情。出乎意料,老师这次很和善,也慷慨,说有记号有批注的书更值得珍藏,那是阅读的人赋予书自己的意识思维和情感,是呼应,是喝彩,是书价值的再度体现。他厌恶的是饭渍油渍污渍那类的东西,那些是坚决不许的。
我从来找不出喝酒的好处,但是那次,我又喝多了,多到大开书门,豪爽的请朋友任意挑选,仿佛抱了家底的钱财乱撒一气。人家一时没有头绪,咱家不顾醉眼昏花脚步琅跄,替人选了这本最爱的《普罗旺斯的一年》,还捎带了系列丛书《永远的普罗旺斯》、《普罗旺斯山居岁月》。我忘记了自己和自己的铁律,曾多次交代手下,我的办公室,钱可以动,物也可以拿,唯独书不可以碰触,包括掸上面的灰尘,如果有灰尘的话。曾经因为借出的书石沉大海归还无望而耿耿于怀,从此对人心存芥蒂,几欲翻脸。旁人焉知我忧?试想,如果你爱怜有加的老婆被人借去久用不归,你便会与我感同身受,继而包容我被轻慢被侮辱的心情。只是,你比较有人同情,我则会被人说成小题大做、斤斤计较。
也因为必要的理由给人送礼,但说心里话,只有送书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讨好和尊重,是割爱。
酒醒之后,郁闷与日俱增,思谋着这些书几时能够回来,按一般的进度,一周就可以看完,但是会不会因为有趣,转让他女儿看、他女儿的男朋友看、他女儿男朋友的爸爸看、姑姑看、阿姨看、姐夫看,一路串下去,越走越远,经过多少拿馍拿酒撕扯牛肉拿笤帚拿抹布握方向盘不剪指甲不洗指缝的脏手和满口洋葱大蒜火锅臭肉的污秽气呢。
一周,一月,半年过去,书无回音。我隐隐觉得肺还是肝脏、胰脏脾脏,亦或是肾、胆囊、脑中枢,哪里生出了类似钙化的什么东西,要不了命,但时时提醒我,有一桩心事落在那里未了。
莫言获奖的那个下午,我又在西安书店淘宝,临结账的时候,看到了《普罗旺斯的一年》的最新版本。封面更为考究,纸张也宣净光洁,排版字号都很舒服,但略显陌生,价格上长了两块钱,这不是问题,问题是缺憾感并没有因为再度拥有而痊愈,怅然淡而犹在,就像已经有了足够的或许很多的孩子,但还分外惦念那一个流落在外的冷暖。我是懦弱的,缺乏勇气,拉不下脸上门索债。
时间虽是利刃,但有些东西它割舍不掉。
老师迁居那天,把我还他的那本宽出一指的书回赠给了我,说写散文,这样的书可以借鉴,平淡自然不故作深沉,不黏腻做态,有趣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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