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繁茂的春天花园。
午饭。朱自伟给老爸朱乾德斟上酒，说：“老爸。吃几块老妈专给你做的烧白。”
朱乾德说：“好。谢……”端起酒杯贴近嘴唇。“啪”一声酒杯掉到地上，碎了。
朱自伟慌忙把老爸扶着，掐人中，叫喊：“老妈，快打120。老爸又中疯了。”
朱乾德移移身子，坐正，说：“没事，没事。条件反射。”
朱自伟瞪着眼，疑问：“条件反射？吓我好大一跳。”
朱乾德说：“条件反射。酒杯递到嘴边，听到楼上乒乒乓乓，想到午饭后的午睡，神经一紧张就……”
朱自伟坐下又重新给老爸拿酒杯斟了酒。“唉，”摇头说：“满世界都是噪音，不是海啸就是地震，不是内乱就是枪炮；好的是，我们这儿只是装修房子敲敲打打，太平的呼吸，美妙的音乐。不过，我真闹不懂：这房子买过手还要自己装修；我们搬进春天花园快三年了都在不间断敲打；楼上的老太爷敲打了一两个月，精神也真这么好！”
朱乾德说：“这事儿正该你管管。”
朱自伟说：“我？一个环卫队长——以前的叫法是清管所长，管厕所、垃圾的，没这能耐。”
朱乾德说：“哪？我去楼与老太爷和平谈判，中午大家都休息两个钟头。”
朱自伟说：“没用的。想到楼上楼下远亲不如近邻，我不好出面干涉，让物管的出面与楼上交涉过，只清静了一个中午。看来楼上老太爷是个犟脾气。算了，以后中午老爸还是到酒店去订个钟点房休息。”
朱乾德说：“午睡住酒店？养老金里没这笔预算内支出。”
朱自伟说：“那我设设法看。”他想，当儿子的让老爸有个安静的午休时间是起码的孝道。
（二）
楼上敲敲打打的老太爷叫牛长耕，年已七旬。原是红黄蓝装修公司技术员。他干装修这行道是全能冠军，无论泥、木、漆、电器、装潢样样在行；而且还会美术，他画的效果图就给红黄蓝装修公司挣来不少生意。过了六十，他要退休，装修公司老总诚心挽留，说：“牛工，我就当你老人家父亲一样，再给儿子撑撑门面。你老人家以后可迟到早退、动嘴不动手，待遇照前。”牛长耕碍于情面，也因装修公司老总确如儿子般孝敬自己，直至过了七十才跳出凡尘颐养天年。
元旦那天，牛长耕河滨路遛鸟回家，家门口站着手提礼物的一男一女两位年青人。他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呼道：“你，是……永贵？”
男年青热情叫道：“爷爷。”
啊，真是自己的孙子牛永贵！
“永贵！我的孙子。能见到你真使爷爷兴奋。”牛长耕忙把鸟笼放在地上，牵过牛永贵手抚摸。
永贵，牛长耕还是童年时常常抱着或用童车推着他玩耍；上学后尤其上大学后就接触少了。最近三年完全没见过面。
“永贵，回家乡了？”牛长耕心中一阵热乎乎，说：“快进屋坐。”
牛永贵进了屋，将手中的两瓶酒和两瓶蜂糖递给牛长耕，又介绍女青年：“她叫周作容，我们……”
牛长耕呵呵笑，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男才女貌，一对佳人。哦，你爸妈呢？”
交谈中，牛长耕才知道出外打工的永贵爸妈考虑到退休后将回家乡养老，特叫永贵先回老家置一套住房；永贵也将“五.一”在家乡举办婚礼。
牛长耕问：“房子看好没？”
牛永贵说：“看好了，春天花园44幢2单元6楼。买的是别人还没装修的二手房。环境很不错，挺适合爸妈退休后居住。”
周作容说：“就是贵了点，每㎡3800元。据说开盘时卖的是每㎡2400。”
牛长耕说：“我知道春天花园，确实很不错。装修省省就行了。”
牛永贵说：“装修？我来拜见爷爷，就是求爷爷……”
牛长耕听孙子口中吐出“求”字，即忙打断，说：“孙子对爷爷怎么说求不求的，没道理；不说求不求，爷爷见到孙子就高兴；能给孙子做几件事更高兴。”
牛永贵说：“那爷爷给孙子介绍一家装修公司。要保证装修效果外还要赶在四月上旬完工。爷爷放心的公司孙子也放心。”
朱乾德思考着孙子的题目，在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笃笃笃”桌面上戳了几下，点燃火，吸一口，吐出烟雾，“唉——”缓缓一声长叹：“嫌我老了啊。”
牛永贵诧异：“你？怎么说你！”
朱乾德说：“当今的装修？瞒天要价不说，装修公司都使用的是劣质低价材料，有害物质超标百分之几百，严重的那刺鼻的臭味使你三年不敢入住。包工不包料也不行，他们要偷换你的。所以，爷爷说自己老了；要不，爷爷自己干，亲手给儿孙装修一套房子。那爷爷今生就功德圆满了。”
牛永贵说：“爷爷不老。爷爷自己干，要得。”
牛长耕说：“那就好。孙子能相信爷爷，那就好。孙子也省了装修的工钱。”
……
告别了爷爷。周作容问：“爷爷这么大年龄了？”
牛永贵说：“你以为爷爷干装修不行？你去看看朱家山的装修，中央领导还给的AAA级呢”
周作容说：“我看过朱德住过的朱家山。我说的是他老人家还为咱劳累？”
牛永贵说：“人最大的满足是心意的满足，我们满足爷爷的心意是晚辈对长辈的最大孝敬；爷爷有为咱装修的念头，你谢绝他，他二辈子都不认你。”
（三）
朱乾德“条件反射”的第二天，朱自伟按预谋十一点过在切割瓷砖的“嗤嗤”声中敲开了六楼牛长耕老太爷的门。
牛长耕问：“啥事？”
朱自伟说：“看看。”
牛长耕说：“随便看。欢迎。”
朱自伟在屋子来回参观后，赞扬说：“设计不落俗套，施工精益求精，大师之作。难见。世博会都该来请你老太爷的。”
牛长耕乐呵呵笑笑，说：“为了儿孙，倾了心血啊。也算我一世收官和绝作了。”
朱自伟十分关心地说：“为了儿孙，中午也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听老太爷就从没歇工吃过午饭，没休息一下。”
牛长耕说：“吃了的呀。我带来了米饭——在那，用开水泡泡吃。”
朱自伟说：“米饭，开水泡热，饭心还是硬的。老人家吃了有害身体。今儿拿到我家去热热。”